沉默的餐桌
更新时间:2025-08-15 16:30 浏览量:1
《沉默的餐桌》
文/公益l生活快递
母亲把温热的米粥端上桌子的时候,瓷碗与木桌相碰的声响在寂静的屋子里格外的清脆。这已经是第三天了,父亲依旧盯着电视里永远播不完的戏曲频道,面前的碗筷还是分毫未动。他枯瘦的手指搭在座椅的扶手上,就像是一截已经被风吹干了的树枝,随着京剧的锣鼓点轻轻地颤动着。
"爸,再吃两口?"母亲的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。老人摇了摇头,眼角的皱纹随着动作加深,仿佛被岁月刻下的沟壑里藏着说不出的秘密。我注意到他的指甲修剪得极短,边缘泛着不自然的青白,这是长期不进食的身体发出来的第一个信号。
医院的走廊上,消毒水的气味刺得人鼻腔发酸。主治医师摘下眼镜擦拭的时候,金属镜框在日光灯下泛着冷光:“老人突然拒绝进食,很多的时候是一种心理层面上的预警。就像我一台运行了八九十年了的机器,某个零件的磨损,可能不会立刻就停摆,但会通过异常的运转方式发出警报。”
回到家中,父亲正盯着窗台上那盆枯萎的君子兰出神。那是我去年春节送他的礼物,当时的他戴着老花镜仔细研究养护手册的样子还历历在目。此刻花盆里的泥土已板结成块,几片枯叶蜷缩在瓷沿上像极了老人此刻蜷缩在沙发里的枯瘦的身躯。
“您是不是哪里疼?”我蹲在他的膝前,突然发现他的棉拖鞋已经磨穿了后跟。老人沉默良久,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来了一层水雾:“昨天梦见你妈了,她站在老房子的槐树下冲我笑......”他的声音突然哽住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沙发扶手上的那道深深的裂痕。那是三十年前的我,在刚刚开始学走步的时候,用玩具小车撞出来的痕迹。
心理学的教材上说,老年人(突然)拒绝进食往往与存在感危机有关。当身体的机能不可逆地衰退,当熟悉的生活场景逐个的消失,食物这种最基本的生存需求,反而成了对抗虚无的最后防线。父亲此刻的绝食,或许正是他在用这样的最原始的方式,在向这个世界确认自己依然被需要。
第四天清晨,我特意绕道城东的早市上买了新鲜的小笼包。揭开蒸笼的瞬间,热气裹挟着面香涌了出来,并模糊了镜片。父亲这次没有摇头,他盯着袅袅上升的白雾看了很久,突然伸手捏住一个包子,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。包子皮在他的掌心里塌陷成为了不规则的形状,汤汁顺着指缝滴落在蓝布裤腿上并洇开一片深色的痕迹。
“明天...去修修那辆老自行车吧。”他突然开口说道,声音沙哑得像生了锈的齿轮在转动。我注意到他的目光越过我,落在墙上的那张泛黄的全家福上。照片里穿碎花裙的母亲正抱着襁褓中的我,而父亲站在自行车旁,车把上还挂着刚刚买的活鱼。
窗外的槐树正在抽新芽,嫩绿的叶尖刺破了灰褐色的枝干,如同生命对死亡的永恒挑衅。父亲终于吃下了半个包子,这个微小的胜利,让母亲在厨房里偷偷的抹了抹眼泪。我知道,这场关于生存的沉默博弈远未结束,但至少,我们找到了打开心门的钥匙。并不是热粥与补药,而是那些被时光尘封起来的、关于存在的温暖记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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